作者：予臻
有声台讯： “发生( shēng)那件事之后，很多人会自( zì)然而然地以为我是一个( gè)‘刺头’、一个不管不顾的愣( lèng)头青。也有好处，所有的人( rén)跟我接触的时候，都分外( wài)客气。”
采访那日，时光君眼( yǎn)前的王一淳导演讲起自( zì)己遭遇的刻板印象时，仿( fǎng)佛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 de)脱口秀段子，逗笑了在场( chǎng)的所有人。
她口中所说的( de)那件事发生于2022年。当时，王( wáng)一淳在网上公布了与前( qián)资方官司纠纷的始末，并( bìng)借助舆论为自己争取回( huí)了一些权益。
真正接触了( le)她，会产生巨大的反差感( gǎn)。因为现实生活中的她，是( shì)一个性情温和、爱搞笑、爱( ài)自嘲的女性。
2014年，37岁的王一( yī)淳决定摆脱家庭主妇的( de)身份，自筹资金拍摄了首( shǒu)部作品《黑处有什么》。初出( chū)茅庐的作品意外收获了( le)好评，被誉为“中国版的《杀( shā)人回忆》”，相继入围FIRST青年电( diàn)影展、柏林国际电影节、伦( lún)敦BFI电影节等。当时的王一( yī)淳，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 de)电影新星。
可一晃十来年( nián)过去了，如今48岁的她调侃( kǎn)自己归来仍是“新导演”。几( jǐ)经波折推出的第二部作( zuò)品《绑架毛乎乎》，承载着她( tā)对电影创作的一些执念( niàn)。
《绑架毛乎乎》创作于《寄生( shēng)虫》上映前
根据《绑架毛乎( hū)乎》衍生而来的短片《阿基( jī)米德的晚餐》，比这部电影( yǐng)更先和观众见面。在2021年播( bō)出的综艺《导演请指教》中( zhōng)，王一淳临时收获了一个( gè)替补进节目的机会。
同期( qī)参赛选手都准备俩月了( le)，她却只有一个星期的时( shí)间完成一个从无到有的( de)短片。稳妥起见，她选择截( jié)取《绑架毛乎乎》的剧情片( piàn)段，改编成一个短片。
“当时( shí)算盘打得贼溜，以为综艺( yì)播出的时候，正好我的电( diàn)影也能够上映。短片就相( xiāng)当于是宣传电影的一个( gè)小demo，结果没想到后面又遇( yù)到些事，电影拖了这么长( zhǎng)时间才上映。”王一淳说。
计( jì)划赶不上变化。不过，《音乐( lè)之声》《阿基米德的晚餐》等( děng)综艺短片的播出，让王一( yī)淳收获了一批可贵的粉( fěn)丝。谈及《阿基米德的晚餐( cān)》，总有人会类比《寄生虫》，但( dàn)实际上，《绑架毛乎乎》剧本( běn)在《寄生虫》上映前就创作( zuò)完成，并于2018年入围了上海( hǎi)国际电影节电影项目创( chuàng)投。
“我写作的故事都源于( yú)我的生活，《黑处有什么》源( yuán)自于我自己关于90年代的( de)记忆。《绑架毛乎乎》源自于( yú)我现在的生活，平时我会( huì)接触到很多有孩子的中( zhōng)产家庭，积累了很多雇主( zhǔ)、小孩与保姆的故事素材( cái)。其实我更多地是想关注( zhù)一种命运的偶然性与随( suí)机性。”王一淳说。
在电影里( lǐ)，曾美慧孜饰演的保姆石( shí)俊霞，因为一个命运的不( bù)公而错失了上大学的机( jī)会。而闫妮饰演的女主人( rén)孙心如，毫不费力地享受( shòu)着优渥的生活。这种矛盾( dùn)性激化了石俊霞的不甘( gān)心，引导她一步步走向失( shī)控。
“保姆与女主人的戏剧( jù)性关系很容易抓人眼球( qiú)，但我更关注的是那对‘傻( shǎ)子’忘年交。”王一淳说。
姜武( wǔ)饰演的“大傻子”任胜利，因( yīn)为石俊霞遭受了无妄的( de)牢狱之灾。出狱后，一心想( xiǎng)找石俊霞重归于好的他( tā)，却又卷入了绑架案中；小( xiǎo)演员张博鑫饰演的“小傻( shǎ)子”毛乎乎，是中产‘鸡娃’体( tǐ)系里的“掉队者”。
两个被外( wài)界以为的“傻子”，在绑架的( de)过程中逐渐惺惺相惜。王( wáng)一淳认为，他们的“傻”所代( dài)表的是人性最初、最美好( hǎo)的一面。很多被社会规训( xùn)的聪明人，实际上是在成( chéng)长的过程中，把最初的“小( xiǎo)呆萌”“小美好”特质全都抛( pāo)弃掉了。
而在那些被社会( huì)抛弃的“傻子”身上，却恰恰( qià)能够发现这些宝贵的特( tè)质。
如果抱着看常规黑色( sè)犯罪片的心态看《绑架毛( máo)乎乎》，你会发现故事推进( jìn)的每一步，都在你的意外( wài)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因( yīn)为王一淳想要的是“让聪( cōng)明人争斗、让傻子相爱”——精( jīng)于算计的聪明人，一步步( bù)走向失控、自掘坟墓；单纯( chún)善良的傻子，却误打误撞( zhuàng)地活到了最后。
“我一直在( zài)探寻人性曲折幽暗处，那( nà)一丝光亮”
尽管进电影圈( quān)遭受了资本的“毒打”，但王( wáng)一淳说她在创作过程中( zhōng)，“从没把一个角色当作恶( è)人来写。”
每个人心中都会( huì)有“小恶魔”一闪而过的时( shí)候。《黑处有什么》里的女主( zhǔ)角曲靖一直不满自己是( shì)张雪的陪衬，在面对警方( fāng)调查的时候，她把流言蜚( fēi)语融进了证词里，造成了( le)警方对“张雪失踪案”的误( wù)判。
而在《绑架毛乎乎》里，石( shí)俊霞对女主人一闪而过( guò)的“小恶魔”升级为恶意。“我( wǒ)顺着这种恶意编了下去( qù)，看看它最终会触发什么( me)。”
在朋友口中，王一淳有一( yī)种创作上的“恶趣味”。但实( shí)际上，王一淳的“恶趣味”是( shì)在探索人性曲折幽暗处( chù)那一丝光亮的救赎，“只有( yǒu)当你在经历了万千曲折( zhé)后，感受到一丝来自他人( rén)的善意，你才会明白那一( yī)丝善意有多温暖、有多珍( zhēn)贵。”
电影里，任胜利与毛乎( hū)乎因为彼此给予的善意( yì)，温暖了彼此、救赎了彼此( cǐ)。现实里，王一淳在遭遇2022年( nián)那场纠纷风波时，也收到( dào)了一些温暖的善意。
“我感( gǎn)受到了现实的恶意，也感( gǎn)受到了现实的温暖。”王一( yī)淳说。
当时光君问及下一( yī)部作品是什么时，王一淳( chún)先是幽默地自嘲道：“什么( me)？下一部？我连创作都不一( yī)定继续了。”
接着，话锋一转( zhuǎn)，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又写( xiě)了一个故事，仍然延续了( le)‘幽暗曲折中见光亮’的路( lù)子。但我也不知道能坚持( chí)到哪一步。”
曾经拥抱不确( què)定的王一淳，与现在害怕( pà)不确定的王一淳，形成了( le)鲜明的对比。进电影圈前( qián)的王一淳，经历了一个“努( nǔ)力就有回报”的年代，所做( zuò)的每一个决定都吃到了( le)时代的红利。
1995年，当家乡人( rén)都在热衷于“铁饭碗”的时( shí)候，她毅然选择离开河南( nán)福利优厚的石油大院，去( qù)到大连上大学。毕业后来( lái)到北京，做过记者、拍过广( guǎng)告，赚了点小钱。当时北京( jīng)房子不限购，但房价已经( jīng)涨到了6000块，很多当地人都( dōu)不敢买。但王一淳却买了( le)两套，其中一套租出去，正( zhèng)好够还两套的月供。
然而( ér)进电影圈后的王一淳，每( měi)一步都错过行业的红利( lì)期。2018年写出第二部作品的( de)时候，电影圈热钱大撤退( tuì)。2019年末，好不容易定好资方( fāng)，准备过完年开机，又赶上( shàng)大环境的巨变。
2021年上了综( zōng)艺《导演请指教》，收获很多( duō)业内的好评，但因为当时( shí)投资大环境并不好，也没( méi)有找到合适的项目延续( xù)这波人气。等过两年，大环( huán)境稍微变好时，大家又不( bù)记得这茬了。
兜兜转转一( yī)圈，一切像似回到了原点( diǎn)。
“电影拍摄太笨拙了”
这些( xiē)天，王一淳爱上了脱口秀( xiù)节目，她才突然发现不是( shì)所有的行业都培养不出( chū)新人，“你看人家行业里，捧( pěng)出了多少有才华的年轻( qīng)人。”
说到底，因为做电影牵( qiān)扯到一大笔钱，它是一个( gè)资金密集型的文化行业( yè)。不是有天赋、有理想、有志( zhì)于此的人，都有机会尝试( shì)。资本降落到谁头上，有很( hěn)多创作能力以外的因素( sù)。因此，可以说不是一个充( chōng)分竞争的舞台。
同时，因为( wèi)拍电影是一个庞大的体( tǐ)系运作，它还涉及到跟很( hěn)多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 dào)，会让很多事情变得繁琐( suǒ)、臃肿。
而那些不需要多少( shǎo)钱的、低成本的娱乐文化( huà)行业，反而给了年轻人很( hěn)大的空间施展才华。王一( yī)淳说，参与网红“艺能人金( jīn)广发”的拍摄，给了她很大( dà)的冲击。最初，她以为短视( shì)频拍摄再轻巧、灵活，现场( chǎng)至少也得有8、9个人张罗事( shì)儿。
结果到了现场，发现就( jiù)金广发一人，他一个人干( gàn)了导演、编剧、剧务、演员、制( zhì)片、统筹的活儿，甚至连买( mǎi)水都是他自己去买的。
拍( pāi)摄的时候，他把手机往那( nà)一摆，剧本都是现编的，却( què)能拍出那么有意思的故( gù)事。“一对比，咱们的电影拍( pāi)摄太笨拙了。这种极低成( chéng)本的创作，船小好调头，给( gěi)了创作者极大的自由，更( gèng)大程度上让创作回归了( le)创作本身。”王一淳说。
这些( xiē)年，王一淳拍电影总有一( yī)个感觉，即为了0.1%的表达冲( chōng)动而要做99.9%的毫不相干工( gōng)作，换句话说，只有0.1%的时候( hòu)是在进行真正的创作，99.9%的( de)时候都是在处理无趣但( dàn)又不得不面对的事。
不可( kě)否认，电影工业拍摄能够( gòu)承载更多的想象力，是手( shǒu)机拍摄无法实现的。“但手( shǒu)机拍摄却能更轻易地让( ràng)一个创意落地，给年轻人( rén)、新人带来了创作的自由( yóu)与民主。”
出走半生、归来仍( réng)是新导演的王一淳，切身( shēn)体会到了电影行业的“出( chū)头难”。现在的她，开始思考( kǎo)承载表达冲动的媒介，或( huò)许可以不用选择太笨拙( zhuō)的那一个。
